无名石峡中的战斗很快结束了。无论再精锐的冷兵器部队,当士兵发现自家被人用火枪轰打却不能还手时,就一定会迅速崩溃。

当然了,窝图部想跑,李继春也是拦不住的。时间紧张不说,满人后路可是畅通的,说走就走。

于是登上某座小山的李参将,只能目送谷中残敌转身跑路。

小小感慨一下,李继春迅速发布命令:一,负责抄后偷袭的冯世明部迅速折返归建。

二,速度砍些满人脑袋带走。

为什么要强调速度呢?因为明军“前部”此刻正从山谷外经过,接下来是明军“大部”,再后边,可就是后金大军了。所以李继春部现在是分秒必争,一刻都不敢耽搁。

得到命令后,部队行动很快,草草割一点脚下人头就上马转进了。

李参将如今早已过了靠脑袋活命的青葱岁月。

在穿越者这里脑袋是没用的,军功评价是按照任务完成度来计算的。而在大明这边,由于春雷营当前的战略目标是猥琐发育搞基建,所以也不需要永平参将在这场大溃败中“逆潮流而动”。

真要是砍了一大票脑袋回去,李继春立即会在大明高层挂号变成黑暗中的唯一高光人物,这和之前安排的潜伏剧本是冲突的。

到时候,有大功在身的李参将还很有可能被朝廷“委以重任”,这也是不允许的。因为砍了鞑子脑袋的李参将,十有八九会被朝廷派去山海关一线备虏......可是山海关有谁?关宁将门集团。

派去那里的话,什么事都别想干,每天就剩下和军阀们撕逼了。

所以至少在大凌河战役中,李参将是不需要什么鞑子脑袋来争抢军功的。

之所以今天顺手砍一些人头回去,是怕日后有什么突发变故:大溃败这种事法不责众,可万一朝廷发神经追查下来打算杀一两只鸡儆猴,到时候就可以拿人头将功折罪。

这一套李将军太熟悉了,将功折罪的宗师级人物。

接下来没有二话,大伙跑路吧。

跑路这种事,李参将那肯定是当仁不让的。这次他老人家依旧一马当先带队出谷。

临了刚出谷口,春雷营将士就看到了一幅各式溃兵大败逃的宏伟画卷。这其中跑得最快的,是一队队的骑兵;紧跟在后的,是一团团的战兵;再往后,是漫山遍野,蚂蚁般散开的辅兵。

溃败场面一度十分惨烈。从大战场到西山谷口已经过去了十几里地,明军这一路逃来,沿途留下无数尸体不说,还有很多伤兵和跑不动路的人,无奈瘫倒路旁等死。

这些人的下场不问可知。虽说眼下的后金政权需要俘虏去当包衣奴才,然而那是针对健康人的待遇。伤兵不可能得到及时治疗,所以等死是唯一结局。

出了谷口后,左右看过局面,李继春呼喝一声率队疾走。没过多久,队伍到了前方另一道山口。稍待一会,冯世明率领的后队从山中绕了出来。

两方一汇合,便排出一个尖头阵型,融入了南下的滚滚逃命大潮中。

既然是全军大逃命,那么行伍本该有的秩序也就荡然无存了。所以春雷营一俟正式跑路,便不时响起枪声——杂七杂八堵路的散兵游勇太多,李参将不得不沿途开枪顺带狂喝:“挡我者死!”

就这样,春雷营将士勇猛作战,于大局惨败的情况下,偷袭并击溃鞑骑一部,圆满完成了出发时的既定目标。

奋勇争先的李大人并不知道,他这次创造了历史。

原本历史上,这次出关的明国大军,包括被困在大凌河堡的祖大寿部,可以说是全军覆没,能逃回山海关者寥寥无几。

明国经历这次战役后,精锐的野战兵团被消灭一空,之后的重建部队,彻底失去了和满蒙军作战的信心。这也是未来吴三桂之所以放开山海关降清的重要诱因:打不过,从老子辈起就打不过,实在是打怕了。

而在穿越者这个位面,历史发生了小小变动。

由于李继春部的突袭,使得后金阻击部队没能在关键时刻拦阻明军,从而产生蝴蝶效应:一部分明军逃离了战场。

逃出生天的明军,前后约有3万,算是保留了一部分野战主力......能逃出来的多半有马,有马的肯定是核心武力。

另外,由于蝴蝶的存在,包括张春在内的一票明国将领也得以避开了被俘的下场。毕竟这些将领都有好马和亲兵,没有阻击部队的话,这些人比寻常兵士的逃命能力可强太多了。

两天后,随着一人三马狂奔不已的永平副将头也不回地穿过山海关大门,轰轰烈烈的1631年关外战略大反击,就此划上了句号。

至于说依旧在大凌河堡啃大腿骨的祖大寿......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。尽管历史上祖大寿同志还要再坚持个把月才投降,但是此刻从上到下,从明廷到后金,是个人都知道,祖大寿没救了,开城只是时间问题。

总得来说,尽管逃回来几万败兵,算是多少留了点里子;但是崇祯以及鼓吹在关外“结硬寨,打呆仗”的一干筑堡流大臣,这次算是彻底被打了脸。

这些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:战线每推进一步,付出的资源就会呈几何级数增长。

然而明白已经没用了。靠着几万胆子吓破的明军,在今后的日子里,明廷也只能全线收缩,将战线勉力维持在锦州一线。

至于说反击,那是再也休想。

这一战损失的东西太多,不光是军队和物资,最重要的,是将后金入寇以来,明国上下积攒的那点心气又给打没了......

缺乏战略远见,对军队战斗力没有半点逼数的崇祯以及文臣集团,这次又要吞下战略冒进的苦果了。历史上的孙承宗,在这次大凌河堡战役之后,很快遭到敌对派系官员攻讦,不得已上了告老折子,被人赶回了老家。

当然了,在这个位面,虽说老孙头依旧被强迫退休,但是崇祯皇帝到底还是没有绝望:实在不成,放大招呗。

大招是什么?南方曹忠臣啊!

然而崇祯会不会在将来走这一步棋,那谁也说不上,毕竟历史到今天已经改变太多。而崇祯皇帝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,他学会了搞平衡,学会了猜忌,学会了帝王心术。

更加重要的是,在身边一些“有识之士”的点拨下,崇祯现在很是明白藩镇的害处——真让曹忠臣灭了北虏,到时候朝廷赏什么?异姓封王?封得下去吗?白绫一根?那军阀吃这一套吗?

所以,不到走投无路那一天,估计皇上是不会再邀请南方那条大虫北上的。

有道是无巧不成书。

就在永平参将大人钻出山海关城门那一刻,远在山东半岛最东端的登州城,却迎来了进门客。

登州,后世的威海附近。有明一代,来自环渤海海域的军事威胁加大,朝廷逐渐重视起山东半岛的海事防御。于是登州从一个小县变成了水军重镇:“时以登、莱二州皆濒大海,为高丽、日本往来要道,非建府治,增兵卫,不足以镇之。”

到了明末,由于登州又负担起了跨渤海补给东江镇的重任,于是朝廷增设登莱巡抚,总理对辽事宜。

1631年10月25日,午后。

位于登州水门后的官码头上,旗帜招展。单从排列于码头上的官袍看过去的话,登州城里的文武大员悉数到齐。

如此隆重的场面,接待的自然不是寻常客人:正在水城里缓缓下锚的,是数量高达二十艘的巨舶。

如此多的巨舶,从进城那一刻起,就将水城的水面给挤占的满满当当。

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发自广东新区的北上增援船队。

增援船队由两艘炮舰、两艘护卫舰、以及十六艘大型商船组成。舰队司令是最早进入明朝武将体系的穿越者沙正明,而实际上的主持者,则是北方三人组之一的张中琪。

其实早在2个月前,有关大凌河战役的会议结束后,增援舰队就组织人马物资出发了。

然而这一路上增援舰队走走停停,沿途时不时还捎带着倒换一些货物,所以行程并不快。直到前日,拥有机械动力的舰队,才来到了登州外海。

到了登州外海后,舰队又下锚一日。等到从天津出发的张中琪上船之后,这才联络登州官方,要求入城。

那么对于增援舰队的到来,登州方面的态度如何呢?

四个字可以形容:“阖城欢迎”。

此处的阖城,是包括了至少三股登州势力:孙元化本人一股,孔有德等本地武装一股,另外,数量最多的登州土著商民,自然也算是一股了。

有了这三股势力的欢迎,今天出现在水城码头上的隆重欢迎仪式,也就能讲得通了。

各路人马喜迎来客的缘由,留待后话再讲。且说当最大的一艘炮舰停稳在码头后,当先一名下船者,正是不久前才官升一级,穿着副将袍服,高大雄壮不似明人的沙正明沙将军。

而原本坐在一张官帽椅上的登莱巡抚孙元化,此刻也早已起身迎上前去,和沙正明见礼互道问候。

一应官方礼数尽到后,接下来是介绍环节:孙巡抚一一给沙副将介绍登州文武。

下一刻,当介绍到一员年轻参将时,沙副将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。只见他伸出手,握住年轻人的双臂摇晃几下:“孔将军,久仰久仰。这一次,你我可要同舟共济了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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